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博雅GE微访谈丨吴国武:回到经典 开放发展
Vol.145.1
博雅GE
微访谈本次访谈中,吴国武老师详尽地表达了他对通识教育的理解以及《国学经典讲论》的开课理念,为我们从国学语境下理解通识教育提供了极有价值的思考。此外,吴国武老师就自己研究所得对当代治学方式、学术共同体与中国主体性的形成提出了自己的见解。现在就让我们随着这篇访谈来走近吴国武老师。
我理解的通识教育是围绕“成人”而展开的。“成人之道”应该是人类教育永恒的主题,也是文明承传的核心问题,当然在看待“成人”这一点上,中西方不完全一样。近代西方强调个体的人、理性的教育,传统中国则是一种面向身家性命、家国天下的文化教育。所谓 39 38141 39 14987 0 0 2847 0 0:00:13 0:00:05 0:00:08 2967成人”,就是成其为人,虽然每个时代有不同的要求,但是根本的道理是不变的。成为什么样的人,有传统意义上需要继承的内容,也有当代甚至未来需要发展的内容。我想,成为什么样的人可以成为我们推行通识教育理念的重心。怎样成为一个人,定义是什么?传统中国比较喜欢讲“学以至于圣人之道”,按照梁启超先生对于儒家成圣成贤的现代解释,就是要成为人格健全的人。人格健全需要几个基本要素。第一,要掌握人类文明成果中的基本知识,就是所谓常识。这些常识构成了我们生活成长的出发点,也向我们展示了文明演进和文化反思的过程。第二,要学会做人的道理。要从天下一家、人类一体的角度考虑如何做一个人,尊重基本的道德规范和礼貌礼仪,成为有文明修养的人。第三,除了常识、做人道理以外,还要学习一些专业性训练。不是说通识教育只讲常识和做人道理,同时还需要基本的专业训练,为文化传承创新提供原动力。基础知识、基本的专业训练和做人的基本道理,构成了通识教育的主要部分。至于在此之上面向学术研究、经济发展、科技创造等内容的专业教育,就是另外一个层面的东西了。
我设计《国学经典讲论》这门课程的理念就是围绕着这个理解进行的。首先,要知道一些常识。这些常识不是方法论意义上的常识,而是从文化传统内部来理解的常识。比如要了解传统学问的门径,要了解经、史、子、集的学术架构。第二,要有一些专业性的训练。读经典就必须知道经典是什么,如何去读。比如说怎样理解“学而时习之”的“学”、“习”,是否是说我们今讲的天天学习呢?当然不是。“学”的对象过去是《诗》、《书》、《礼》、《乐》一类,为什么要学,为什么要习,这里面有很多精细的东西要呈现,这就是专业性训练。第三,在此基础上还要思考人生、修己治人的问题,所谓学到身上、学到心上。课程设计大致有两个版块,前半部分是古书校读的训练,后半部分是经史子集的读法,最后回到文化的传承创新。传统经典大多和做人的道理有关系,治国平天下的很多道理也是从修身延伸出来的。比如说,作为经书的《尚书》,很多智慧是围绕处理各种事情而形成的,也都是为人之所需;传统史籍中这样的例子就更多了;儒家的《四书》以切己为特色,道家的老庄跟修身为人也有很大的关系;集部的文章文辞也可以反观自己。我的理念是把“求真”、“尽善”和“尽美”结合起来。如果只讲“求真”,很可能只是知识积累和技能训练,这之后就和我们的生活成长关系越来越远。古代的学问是从“求真”开始但是不止于“求真”,还要“尽善”“尽美”。由“真”开始回到“美”和“善”,这是很高的境界,当然通识教育应该有真、善、美的追求。
首先,汉唐是三教九流的时代,面对三教到底何者为先、三教关系怎样统合的问题。刚开始翻译印度来的佛经,多使用儒家、道家的词语;后来佛教的信徒越来越多,道教也发展起来,三教处于冲突融合之中,把儒释道哪一个作为指导思想成了大问题。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唐代,虽然当时人已认识到儒家比较适合作为官学,但是纯粹的、排他性的儒家又是不行的。一方面,强调儒家的基本观念和基本价值,其中很多也经过了三教辩论和融合,比如“孝”的观念,儒释道各家都在讲“孝”;另一方面,把佛教、儒家分成内学、外学,各有其体用,道教则处于内外之间。进入宋代,三教在磨合中走向以儒家为根本,出现了一些新的特征。第一个是儒家更讲为学规模次第。《大学》所谓“三纲领”、“八条目”,特别是“格物、致知、正心、诚意、修身、齐家、治国、平天下”构成了后来儒家基本的规模。这个规模有很强的生发性和吸纳性,只要有身、家、国、天下的次第,很多主张都可以进来,不同身份的人、人在不同的阶段都可以实现自己的梦想。汉唐儒学更强调做官,而宋代之后不一定要做官,修身变得更重要,这是很有趣的。第二,从理论上说,宋学不光是规模次第的确定,还有对于儒家道理的追问。《大学》为什么要配上《中庸》、《论语》、《孟子》,这里面是很有讲究的。《中庸》更多的是讲儒家的根本,“修身、齐家、治国、平天下”从何而来,宋人在吸纳了佛教思维的基础上有了自己的思想成果,这是非常重要的。至少有两点是很值得注意的:一是类推的思维。《近思录》引用了程颐讲“类推”的话,“类推”方法的全面运用,使宋学的思辨化、精细化程度越来越高,这是从佛学中借来的。二是虚实的讨论。汉唐儒学往往从功利实用的角度来讲虚实,佛教则会讲虚实的背后,现象和事物不是永远都在,甚至是否是实在的东西都成了问题,这些对宋学的影响非常深。人们会从礼仪、文章中发现背后的东西,就是《论语》所谓“性与天道”。比如,腊梅开花,古人就会用天地生万物来解释,长出之前是什么东西,在地底下是什么。对他们来说,“性与天道”就是从见闻的实在到真正的实在。
虽然宋学有一些流弊,但它的长处对现在的我们有许多的启发,尤其对于今天的学术共同体建设很有意义。第一,宋学有回到经典的精神。当年,汉唐注疏逐渐从“经学”发展成了“注学”,宋人看经书的时候不满汉唐的解释,而想要回到汉以前的原意。过去很多人把宋人的解释归结于臆测,其实并不尽然。宋人的基本认识是,孔孟解释比汉唐注疏更早,可能更加接近经书的原意,所以他们很重视《四书》。这一点很重要,因为要对传统文化有基本共识、形成学术共同体,就要回到经典本身、探索经典原意,知道经典讲了什么,后世的解释是从何而来的。解释可以有多种可能性,但还是要沿着正道,依照考据义理之学的基本方法,胡乱解释和适当延伸是不同的。回到经典本身、经典原意,尽可能去除富于偏见的立场,否则最有碍于学术共同体的形成。第二,宋学有开放发展的精神。开放是很重要的,宋学最初是很开放的,到了末流才会固步自封。我们的传统文化之所以博大精深,恰恰在于它的容纳性。佛教入中国,经过一千年到宋代才真正消化;西方文明全面传入到现在才几百年,大家也不必着急,将来也会真正消化。大家可以慢慢形成共识,但是不能固步自封。宋学的这两种精神,根本上是要回到“切己”上,即《论语》所谓“切问而近思”。宋代学术尽管有义理的面向,也有考证的面向,但是更多的是从最细腻的感悟生活、体味心灵出发而回到人本身。宋学之所以有很大发展,对于今天学术共同体形成之所以有借鉴意义,就在于能够回到原点、回到开放发展、回到人本身。
一则,我们的主体性并非个人或某个群体的主体性,而是从古至今的整体、天下一体的中国,不要只强调一人、一家、部分、中心。二则,主体性是带有理性的词语,但我们的传统和西方有所不同,人文性和宗教性常常不分别,知识、思想、信仰、践行也难分彼此。比如天地观念,更多是生生不息的意思。不能说“天”在哪里,“天”是生发一切人事万物的东西,不是某一个神。一些根本性的认识,对于整体性理解我们的主体性会很有帮助。三则,要强调每一个人的作用。中国的主体性不是简单的说民族强大了有话语权,而应该是每一个中国人如何自在自觉的生活。儒家的传统非常注重人,没有个人自己的修身,就不构成儒家。修养素质不是国家在修身,而是人在修身,只有这样才构成古人认为的比较美好的“天下”。这个主体性不光是民族的,而且是个人的。主体性本身是整体的文化传统的一部分,只是整体的主体性需要个人表现出来。个人的多样性和整体的一体性是传统文化重要的特点,也是很切实的东西。
“中国”有很多含义,古往今来的中国,天下国家的中国。有人只将“天下”理解为时间和空间的概念,将古代王朝等同于与西方概念下的“帝国”,这是有问题的。我将中国看作“天下型国家”,所理解的“天下”也是个文化概念,其根本在于追求文化文明上的卓越。其他的民族和国家的羡慕和认同,才是我们要的“天下”。我相信,传统文化的创造性转换,可以为中国主体性的建构带来更为内在和长久的动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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